在公安系统中,排爆应该算是最专业,也是最危险的警种之一了。在每一个出现疑似爆炸物品的现场,在所有人都撤离远去的时候,只有他们,逆流而上,用智慧与未曾谋面的犯罪较量,更是用胆量与死神博弈。记者近日专访市特警总队五支队排爆大队,揭秘这支百钢的拆弹部队。
20年前排爆就像修车一样
在很多影视作品中,排爆手的形象还是穿着厚重的防爆服,在定时器归零的一瞬间,赌一把剪断红线或者蓝线。而真实的排爆训练,完全超乎了记者的想象。
一名特警紧盯屏幕,手握操作杆,遥控机器人排爆。这可不像玩遥控玩具那么简单轻松,操作员不能亲眼看现场状况,只能通过机器人身上的探头观察,控制机器人将远处的可疑物品抓起,慢慢退回准确放进防爆罐中,再从罐里取出放归原处。机器人前进后退不能碰到其他任何物体,抓取物品必须又稳又准,任何失误都可能造成爆炸。
第二组正在组装爆炸物摧毁器。这个有点像火焰喷射器的设备,俗称水枪,能以相当于子弹的速度喷射出水,瞬间将远端的爆炸物击穿摧毁。
最后一队特警训练的是x光成像仪,在可疑爆炸物周边安装成像设备,爆炸物品的内部构造就会清晰地呈现在电脑上。
这些只是一个合格的排爆手需要掌握的十八般“兵器”中的三种。排爆大队副大队长孙建东告诉记者:“我们现在的是爆炸现场核心区尽量无人化、科技化,利用先进的器材代替人接近爆炸物。比如一辆汽车里怀疑有爆炸物,就让机器人去开车门,拿出爆炸物,然后用X光机远程观察,判断能不能手工拆除。如果不能手工拆除,可以用水枪把爆炸物摧毁。”
孙建东20年前来排爆队那会儿,还没有这些高精尖的器材,就是穿着排爆服手工排爆。拆弹用的刀、剪、钳,跟修车的一样,整个队里就一件防弹背心。那时候,排爆就像刀耕火种般“原始”。唯一能够借助的器材就是绳钩工具组,架设绳索、滑轮,下钩子,把爆炸物一拉吊转移。时至今日,这种简单实用的“土法子”仍在广泛使用。
比拆弹更重要的是找线索
这十几年来,替代人工的设备不断推陈出新,大量装配,一点点提升着排爆工作的安全系数。然而,对于这个与犯罪在千钧一发间斗智斗勇的工作,再先进的装备也永远取代不了人。
“爆炸物上可能留有犯罪痕迹,,爆炸装置如果能够保留下来,都对破案有很大帮助,所以不能见到爆炸物就直接摧毁。”孙建东说,拆除只是第一步,更重要的是查到线索,保留证物,抓住犯罪,避免更大的社会危害。只要评估能拆除的优先要手工拆除。
昌平区曾经发生一起爆炸案,嫌疑人怀疑自己妻子出轨了,就在他“锁定”的男人车上安装了爆炸物。通过对嫌疑人,警方很快找到了那辆车,请求排爆队处置。爆炸物被一条条胶带牢牢粘在车底盘上,车底空间太小,仪器无法架设。孙建东只能穿着防爆服,只身钻进车底下,连防爆头盔都没法戴。
孙建东小心翼翼地用刀一点点划开胶带寻找导线,观察爆炸物。经过40分钟的努力搞明白结构和触发方式了,孙建东果断将电断开,成功拆除了。整个过程,手一直举着,脖子一直抬着,出来的时候人已经累得动换不得。
一身排爆服70多斤 真药实弹练胆儿
排爆是一个实战性很强的专业技术警种,却没有哪个警校专门会教,只能是师傅带徒弟,言传身教。
新队员从零学起。一身排爆服70多斤,便是最好的训练器械。穿上以后从最简单的跪姿、卧姿开始进行负重训练。慢慢地再进行耐力训练,在的时间内,爬楼,取个东西,再爬下来。再进一步,在纸箱子上画个五角星,让受训者用剪子刀子裁下来。换个再放个箱子……一连几个下来,浑身大汗淋漓,手上的活儿还不能有半点马虎。练的就是排爆手在体力透支时还要准确完成精细动作。
至少学习训练三五年时间,队员才能熟练掌握多种器材,成为副排爆手。此后再经过三四年的实践训练,从做预案、处置方案到拆除爆炸装置,形成总结报告全套流程,累计成功完成50次训练或实战,才能晋级成为认证的主排爆手。能获得此项资质,可以说就是排爆领域的专家了。
孙建东说:“我们现在进行排爆训练都放真火药,算好剂量,穿好防爆服的情况下,绝对炸不伤。但是稍有不慎,‘砰’的一下就在自己眼前爆炸,对人的刺激还是很大的,他永远会记住,以后也会小心。”
“只有你会做爆炸装置了 明白原理才会拆”
在排爆大队会议室的陈列柜上,堆着几十个精美的包装盒。“这每一个盒子都是一个爆炸装置。”孙建东随手拿了一个,给记者介绍其中的原理,盒子一掀开盖,立即发出“滴滴滴”的声音。“这就是松发开关的,一旦直接打开就会连通电引发爆炸。现在里面是用蜂鸣器取代和,如果装上药,这就炸了。”
孙建东说:“电视里演的那些和我们真实的排爆拆弹根本不是一码事,就拿剪红线蓝线来说,我们根本不会这样‘赌一把’,像有的爆炸装置,本身就是防剪设计,剪任何一根导线都会爆炸。”
这些各式各样的爆炸装置都是队员们自己做的。孙建东给记者了几个,诡谲的设计让人称奇。排爆队员不仅要熟悉电子、机械原理,木工、瓦工甚至水泥工的活都手到擒来,为的就是练就火眼金睛,一双巧手,将披着各种伪装的爆炸物品成功拆除。
“平时我们就不断给队员出题,让他们自己动手做。比如做个延迟10秒起爆的装置,但是不能用电子计时器,让大家开动脑筋想各种办法。只有你会做爆炸装置了,才明白它的原理,才可能会拆。世界上的爆炸物谁也不可能全都见过,平时多积累,得比放的人见得多想得多,出现场的时候才能随机应变。”
孙建东说,排爆与其他工作最大的区别就是,只能成功不能失败,起码对排爆手个人而言,没有修正的机会。所以平时的学习,甚至训练都是必须的。只有技术过硬才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,对老百姓、对社会负责。
永远无法预见 拆弹成败只有一次机会
高科技设备加上高水平的排爆手能够最大限度地降低,然而即便是这个领域最权威的专家,也不敢说自己什么爆炸物都能拆除。再牛的拆弹专家要想而退也需要一些运气傍身。
有一次,排爆队一个老队员出现场,先进去检查了一下爆炸物,出来拿装备准备再进去拆除。就在他和同事商量对策的时候,里面突然爆炸了。就是这一点运气,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。
排爆工作最大的困难和风险在于无法预知性。爆炸物内部构造、起爆装置、属性都无法预知。拆弹时,排爆手如同破解一道数学难题,根据各种方法、公式,一点点推演结论。这道题的难易,与未曾谋面的嫌疑人的“出题”水平直接相关。不同的是,题解错了可以重来,而拆弹,成与败关乎生或死,只有一次机会。
“在这个行当,没有万无一失。”孙建东说,没有一种设备能查出所有的爆炸物,机器人也不是所有的活儿都能干。就连他们穿的排爆服,只能防住一公斤以下爆炸的冲击波,还得在三米以外。“而真正排爆的时候,距离都很近,一旦大剂量的爆炸,冲击力把人内脏都震坏了,穿着防爆服也没用。
孙建东的电脑里,存着国外排爆手操作失误爆炸的照片。“剂量小的能留个全尸,量大了全尸都留不下来。”孙建东开了句玩笑,可记者却一点也笑不起来。
“干了这么多年 ,会总有那种心理准备吗,比如有那么一次碰到极大的……”记者尽量避开那些的词儿,委婉地提出心里的问题。
“当然会想,”孙建东毫不迟疑地点点头:“比如说,一个定时,正好到你拆除的时候炸了,完全有这种可能性。但,这就是我们的工作。”
别人撤我们上 这是职责所在
让孙建东欣慰的是,现在队里的年轻人,脑子活,肯钻研,一出现场都是争着去,干劲特足。
队里很多人都有学化工、机械的专业背景,1个博士,5个硕士,高学历人才比例相当高。而且都是奔着排爆这个行当来的,上百人竞争一个岗位。
作为系统中最的警种,排爆队员们并没有特殊的待遇,因为风险太大,甚至没有一家保险公司愿意给队员承保。
“那您为什么了下来?”记者问。
孙建东笑着说:“我快40的人了,让我干别的也不会啊,干一行就把它干好吧。再说,我师傅都没走呢!”
在这个的岗位上,总有一些人耐得住寂寞。排爆大队的大队长在20年前就已经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,如今依然坚守在一线。
更重要的是,排爆队里那份出生入死,患难与共的感情成了最好的粘合剂。
孙建东记得,自己和师傅第一次出现场时,师傅负责排爆,孙建东“好心”上去帮忙,却被师傅一脚踹开,吼了一句:“谁让你上来的!”孙建东这才知道,师傅对他的,不想让他承担多一分的。
“这么多年,弟兄们感情处得很好,有时候真累了,谁开玩笑说不想干了,大伙就会说,你要是走了队里不就更难了吗,咱还是摽着膀子一起干吧。”孙建东说:“制度是一方面,有时候感情更能留得住人。”
排爆队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,出现场拆弹,谁官大谁上。只要大队长在,他肯定就是一句“我来”,谁也别想跟他抢。要都级别相同,谁资历老谁上。所以,最的排爆队,凝聚力、向心力却格外强。
在涉爆现场,不光是老百姓,就连其他也都得往后撤,只有排爆队员,提着装备,逆流而上,保持镇定完成任务。
孙建东说:“面对谁都害怕,但我们不上谁去?别人撤,我们上,这是职责所在。等我们排除了爆炸物,出来说没事了,撤离的群众发自内心地鼓掌,那一刻挺骄傲的。”(孙莹 张岩)